米乐m6吴大姐年长我两个多月,但总觉得她比我世事洞明米乐m6米乐m6,豁达沉稳。我都这把年纪了,还时常任性冲动,在自己营造的情绪里如陷深渊或攀高峰,情绪退潮后,俨如沙滩上翻着白眼的鱼。
前不久的一天,吴大姐把拖把放在我办公室门外,蹑手蹑脚走进来,悄悄告诉我:“兄弟,我退休后每月有接近3000元的社保金,我知足了,够用了,看来养老是没啥问题了。”我起身说道,没问题,完全没问题。
吴大姐是我供职这家单位的保洁工,第三方派遣的劳务工,她来单位已干了6年。吴大姐保洁的范围是单位办公楼的清扫保洁,包括办公区的大厅走廊、会议室、卫生间等区域。
同事们每天进出窗明几净的办公室,大多忽略了这个上班时躬腰劳作的身影。在世俗的生活里,在世故的眼睛里,真正盛放与投射到我们心房的人其实不多,他们是我们的亲人,或是通过利益盘算后给予精致分配的人。
在单位上,吴大姐是唯一称呼我为“兄弟”的人,我俩是同年出生的。吴大姐在单位做的保洁米乐m6,上上下下都满意,我感觉她几乎是对卫生保洁患有强迫症了,地板上一点污渍,扶手上一个疤痕,门框上一处积灰,盆栽上一片枯叶,吴大姐都要及时处理。
有一天,单位一个领导出席一次表彰会回来,心情不错,回单位时在走廊碰见正蹲身擦拭地板的吴大姐,顺口对她说了一句:“你干得不错。”吴大姐顿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,她连声说:“还做得不好,还做得不好。”
单位食堂有供应的早餐中餐,起初吴大姐没去吃,自己从家里带来保温杯的盒饭,午饭时一个人去卫生间旁边的小屋吃。后来一个领导主动对她说,你可以来食堂吃饭啊。我也乘机对她说:“吴大姐,你不来食堂吃饭米乐m6,是没把我们当作一家人啊,这样不好。”我又狗尾续貂了一句:“大姐你不来食堂吃饭,剩饭也没啥用,就成潲水了,现在潲水猪也不准喂了。”话说出口后,我才感到这样说不妥,我看见吴大姐的脸也红了。我再次说,大姐,你来食堂吃吧。
我终于看见吴大姐有天中午排在单位同事们的队列里来吃饭了,遇见一个后面打电话说下午要去开会的女同事,她赶忙退到那同事身后说:“你下午开会,到我前面来。”女同事连声说,不用不用。
在单位,像这样把自己的身子随时压低,表现着自己无处不在的谦卑礼让,吴大姐的举止行为,让我感到,她还没真正融入我们这个单位中来。单位一个领导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,委婉地表示,要善待吴大姐。
于是,单位工会组织的一些活动,特地请吴大姐参加。吴大姐也迎来了她到我们单位后的第一次高光时刻。那是单位工会组织的一次环山公路跑步赛,吴大姐获得了女子组第一名。我看见有着一双大长腿的吴大姐一直猛跑在前,这次她终于没有表现自己的谦卑了。单位领导给吴大姐颁发了奖品,我看见了吴大姐灿烂的笑脸。事后,我去向吴大姐表示祝贺。吴大姐说,这算啥呀,当年我在老家村子里,去山上追赶一只野兔,它也没跑过我的,我把它逮住了。
前年春节,单位在食堂吃一个简单的团年宴,领导们来到吴大姐面前敬酒说,你辛苦了,感谢你。那一次我看见,吴大姐的眼里有泪光浮动。
去年秋日的一天,我应吴大姐的诚恳邀请,第一次去她在老街买下的一套30多年老房子的家。我来到老房子下的老墙下,墙上簌簌落下几块灰白墙皮在我肩头。
在吴大姐简陋的家里,我看见一个身材肥胖目光浑浊的男人正掀开上衣在肚皮上注射。吴大姐爽快地说米乐m6,那是她患糖尿病的丈夫在注射胰岛素。男人对我说,他还患有尘肺病,是早年去山西挖矿引起的。
晚上,吴大姐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招待我。看得出来,自从丈夫因病在家躺平后,是吴大姐在托举着这个家,吴大姐对丈夫没有嫌弃,显得还是那么的亲昵。这个从乡村来到城市“蚁居”的小家庭还有着自己的荣光,靠着一个挖矿父亲、一个在外省玩具厂打工回乡后再做保洁工的母亲培养,他们的女儿在北京读研后有了一个体面的工作,已经准备在北京结婚成家了。我想,像吴大姐这样的小家,一旦有一股大风吹来,俨如黄土地里刚冒出头的小麦苗,会被大风裹挟来的漫漫风沙淹没全身。但这个小家里温暖的牵手,不离不弃的相扶,让我恍惚又沉醉。
我平时在单位,木讷笨拙,独来独往,在办公室是一个伏案躬耕的形象。像吴大姐早年在乡村一样,我有着自己的一块稻田,这是我灵魂耕耘的稻田。我去过吴大姐的乡下老家,那大山皱褶里打着陈旧补丁一样的老房子还顽强耸立,青苔覆盖的老烟囱还痴痴地伸向苍天,不过那早年的稻田已经托付给她那患哮喘病的二叔耕种了。吴大姐指着那块稻田说,在城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,再回来种稻子就是。
前不久的一天,吴大姐来到我办公室帮忙清扫卫生,她在地板上发现了不少落发。那天,吴大姐对我说,兄弟,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噢。我感动不已,紧紧抓住吴大姐伸过来的粗糙皲裂的双手。